表记第三十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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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经文】子言之:“归乎①! 君子隐而显,不矜而庄,不厉而威,不言而信。”子曰:“君子不失足于人,不失色于人,不失口于人,是故君子貌足畏也,色足惮也,言足信也。《甫刑》曰②:‘敬忌而罔有择言在躬。’”子曰:“裼袭之不相因也③,欲民之毋相渎也。”子曰:“祭极敬,不继之以乐;朝极辨,不继之以倦。”【今注】①归乎:“归乎”以下四句是孔子周游各国,诸侯莫能用,心厌倦而讲的话。②《甫刑》:《尚书》篇名,也称《吕刑》。③不相因:因,因循。不相因,不能照样做。行礼时穿衣服,有时以裼为敬,有时又以袭为敬,所以说不相因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回去吧! 一个德行高尚的人即使隐身山野,他的名声也会远扬的;不必故作矜持之态,而神色却自然庄重;不必声色严厉,而威仪却自然使人敬畏;不必多说话,却自然会得到别人的信任。”孔子说:“德行高尚的君子,对人的一举一动没有不得体的地方,对人的一颦一笑没有不合适的地方,对人的一言一语也没有失礼的地方。所以君子的仪容足以使人敬畏,颜色足以使人惊惧,言语足以取得别人的信任。《甫刑》说:‘外表恭敬,内心戒惧,要使别人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一点可以挑剔的话。’”孔子说:“在行礼中,有时以露出裼衣为敬,有时以掩着上衣不露裼衣为敬,不能照样做,这样是为了使人民不彼此亵渎。”孔子说:“祭祀要尽量表达敬意,虽有宴飨,但不能以欢乐为终止,而失去敬意;朝廷上的事一定要尽力处理好,虽然烦劳,但不能因疲倦而最后草草了事。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君子慎以辟祸,笃以不掩,恭以远耻。”子曰:“君子庄敬自强,安肆日偷。君子不以一日使其躬儳焉①,如不终日。”子曰:“齐戒以事鬼神②,择日月以见君,恐民之不敬也。”子曰:“狎侮,死焉而不畏也。”子曰:“无辞不相接也,无礼不相见也,欲民之毋相亵也。《易》曰:‘初筮告,再三渎,渎则不告③。’”【今注】①儳焉:儳然。散乱而无所检束。②齐(zhāi):通“斋”,斋戒。③这三句是《易经·蒙卦》辞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德行高尚的人用行为谨慎来避免祸患,用修养笃厚来解除困迫,用恭敬待人来避免耻辱。”孔子说:“君子总是庄重恭敬,所以意志一天比一天强;小人总是安乐淫逸,所以才一天比一天苟且委靡。君子绝不会使自己的身心有一天无所检束,如同小人那样好像担心无法过完一天的样子。”孔子说:“斋戒然后奉祀鬼神,挑选日子去朝见君主,这样做,是因为担心人民失去恭敬之心。”孔子说:“在上位的人如果轻狎侮慢而失去庄重恭敬之心,那么即使用‘死’来威胁下民,下民也不会因此而畏惧的。”孔子说:“朝聘聚会的时候,如果没有用言辞来互通情意,就不能互相交接;如果没有用见面礼来表达自己的真诚的感情,就不能相见。这样做,就是要使人民不要相互亵渎。《易经》上说:‘第一次筮占,是示凶吉的,但第二次问、第三次问,就变成亵渎了。既然亵渎了,就不再示吉凶了。’”【经文】子言之:“仁者,天下之表也;义者,天下之制也;报者,天下之利也①。”子曰:“以德报德,则民有所劝;以怨报怨,则民有所惩。《诗》曰:‘无言不雠,无德不报②。’《大甲》曰:‘民非后,无能胥以宁;后非民,无以辟四方③。’”子曰:“以德报怨,则宽身之仁也④;以怨报德,则刑戮之民也。”【今注】①报:回报。即以德报德,以怨报怨。②这二句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抑》。③这四句是《尚书·大甲》中的话。④宽:犹爱。宽身,用恩惠来回报别人的怨恶,以换取自身的苟安。爱身以息怨,不是正确的做法。仁:郑玄认为应该是“民”,声近而误。王引之《经义述闻》以为“仁”为“人”字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仁是天下共同的仪表;义是评定天下事物的准则;互相报答,使人乐善去恶,所以是天下的大利。”孔子说:“用恩惠来报答别人给自己的恩惠,这样人民就会有所劝勉而友好相待;用怨恨来回报别人对自己的怨恨,这样人民就会有所警戒而不敢对别人不好了。《诗经》说:‘别人跟我说话,我一定会回答;别人对我有恩惠,我一定会报答。’《大甲》上说:‘人民如果没有君主,就不能得到安宁;君主如果没有人民,也不能统治四方。’”孔子说:“用恩惠来报答别人对自己的怨恨,那是求苟安的人;用怨恨来报答别人给自己的恩惠,那一定是应该绳之以法的人。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无欲而好仁者,无畏而恶不仁者,天下一人而已矣。是故君子议道自己,而置法以民。”子曰:“仁有三,与仁同功而异情。与仁同功,其仁未可知也;与仁同过,然后其仁可知也。仁者安仁,智者利仁,畏罪者强仁。仁者右也,道者左也。仁者人也,道者义也。厚于仁者薄于义,亲而不尊;厚于义者薄于仁,尊而不亲。道有至,义有考①。至道以王,义道以霸,考道以为无失。”【今注】①道有至,义有考:郑玄认为“义”上缺一个“有”字。这里应作“道有至,有义,有考”。有至,兼有仁义。有义,只有义而没有仁。考,是成的意思。有考,在以往的旧法(仁义之道)中择取某一点来实行。但这是勉强去做的,并非出于自然禀性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自身没有任何私欲,而天性好仁的,以及自身无所畏惧,而天性厌恶不仁的,在人世间只有极少数这样的人。所以明达事理的君子在议论事理时,一定是从自身出发,尽自己能做到的说;在制定法律时,一定是依据人民的实际情况来制定的。”孔子说:“仁的行为有三种情况,它们在仁的效果上虽然是一样的,但出发点却不同。能够造成与仁的同样的效果,这样在效果方面就看不出他们本人的修养程度;但从他们与仁的利害关系来看,就可以知道他们修养到了那种程度。第一种是真正仁爱的人,他们的天性就是泛爱众人;第二种是有智慧的人,他们知道行仁可以得到实际利益;第三种是害怕犯罪受刑罚的人,他们只是勉强去行仁。仁就像人的右手,道就像人的左手。仁是以人的爱的天性为出发点的,而道却是以人们必须遵循的法则为出发点的。如果过分地偏重于仁,那么义就会做得不够,这样一来人们就会愿意亲近他,但却不太尊敬他;如果过分地偏重于义,那么仁就会做得不够,这样一来人们对他就会敬而远之。道有最高的道,有合于法则的道,有择取旧法而成的道。推行最高的道,就可以成就王业;推行合于法则的道,就可以称霸诸侯;至于推行择取旧法而成的道,那就只能避免过失罢了。”【经文】子言之:“仁有数,义有长短小大①。 中心憯怛,爱人之仁也;率法而强之,资仁者也;《诗》云:‘丰水有芑,武王岂不仕?诒厥孙谋,以燕翼子。武王烝哉②!’数世之人也③。《国风》曰:‘我今不阅,皇恤我后④。’终身之仁也。”【今注】①数、长短小大:这两句互文见义。②以上五句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文王有声》。芑(qǐ):通“杞”,枸杞。③人:应作“仁”,声近而误。④以上二句出自《诗经·邶风·谷风》。只是“今”,《毛诗》作“躬”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仁有几种,有大小之分;义也有几种,有长短之别。一个人如果遇到不幸的事情,就会从内心发出忧伤悲痛的感情,这就是真正的爱人的仁;依据法律勉强行仁,这不是真正的仁,而是借助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。《诗经》说:‘丰水边有杞树,周武王又怎能不惦念天下事? 留下安民的好谋略给子孙,使他们得享安乐。周武王真是英明伟大啊!’这就是嘉惠流及几代的仁。《国风》说:‘我现在尚且担心不能自容,哪里还有功夫顾及到后代呢?’这就是随着自身死亡而结束的仁。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仁之为器重,其为道远,举者莫能胜也,行者莫能致也,取数多者仁也。夫勉于仁者,不亦难乎?是故君子以义度人,则难为人;以人望人,则贤者可知已矣。”子曰:“中心安仁者,天下一人而已矣。 《大雅》曰:‘德如毛,民鲜克举之。 我仪图之,惟仲山甫举之,爱莫助之①。’《小雅》曰:‘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②。’”子曰:“诗之好仁如此,乡道而行;中道而废,忘身之老也,不知年数之不足也,俛焉日有孳孳,毙而后已。”【今注】①以上五句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烝民》。輶(yóu):轻。仲山甫:周宣王时的大臣,封在樊,今河南济源县,排行第二,所以又称樊仲、樊仲山甫或樊穆仲。②以上二句出自《诗经·小雅·车��》。 止:语尾助词,通“之”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仁就像一件很重的器物,如果道路很远,那么没有谁能举着它,也没有谁能走完这段路,也只能从程度的比较上,以多的算作仁了。像这样勉力去实行仁,不是也很困难吗? 所以君子如果用先王的成法来衡量一个人,那么做人就很难达到标准了;如果用今天一般人的标准来要求别人,那么就可以知道谁是贤人了。”孔子说:“天性爱行仁道的人是非常少的。《大雅》说:‘道德就像羽毛一样轻,但却很少有人能举起它。仔细揣摩一下,只有仲山甫能举起它,许多人虽然有心,却无力帮助它。’《小雅》说:‘高山是大家所仰望的,大路是众人所共行的。’”孔子说:“作诗者的爱好仁道到了这样的地步,朝着大道前进,一直到不能再继续前进,才停止;忘了自己已经衰老,也不计较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,仍然毫不懈怠,勉力向前,死而后已。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仁之难成久矣! 人人失其所好,故仁者之过易辞也。”子曰:“恭近礼,俭近仁,信近情。敬让以行,此虽有过,其不甚矣。夫恭寡过,情可信,俭易容也,以此失之者,不亦鲜乎? 《诗》曰:‘温温恭人,惟德之基①。’”【今注】①以上二句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抑》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行仁道的难以成功,这已有很长久的时间了! 因为人们已经失去了爱慕仁道的心,所以仁者如有些过失,也就很容易解说了。”孔子说:“恭敬很接近于礼,节俭很接近于仁,信实很接近于人情。做人如果能恭敬谦让,那么虽然有过错,也不会是大错。为人恭敬能少犯过错,近于人情就让人信赖,日用节俭就很容易被容纳。由于这样做而犯错误的人,不也是很少见的吗?《诗经》说:‘恭敬谦让的人,才是道德的基石。’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仁之难成久矣,惟君子能之。是故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,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。是故圣人之制行也,不制以己,使民有所劝勉愧耻,以行其言。礼以节之,信以结之,容貌以文之,衣服以移之,朋友以极之,欲民之有壹也。《小雅》曰:‘不愧于人?不畏于天①?’是故君子服其服,则文以君子之容;有其容,则文以君子之辞;遂其辞,则实以君子之德。是故君子耻服其服而无其容,耻有其容而无其辞,耻有其辞而无其德,耻有其德而无其行。是故君子衰绖则有哀色,端冕则有敬色,甲胄则有不可辱之色。《诗》云:‘惟鹈在梁,不濡其翼;彼记之子,不称其服②。’”【今注】①以上二句出自《诗经·小雅·何人斯》。②以上四句出自《诗经·曹风·候人》。惟、记:《毛诗》作“维”、“其”。鹈:水鸟名。即鹈鸪。梁:鱼梁,一种捕鱼设施。用土石或竹片横截水流,留缺口,然后用笱承接着,鱼随水流入笱中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仁道的难以成功,已经有很长时间了,只有德行高尚的君子才能成功。所以君子不会用只有自己做得到的事去责备别人,也不会用别人做不到的事去讥笑别人。所以圣人规范别人的行为,不是用自己的行为作标准,而是使人民互相勉励,使人民有羞耻心,从而按照圣人所说的去做。用礼来节制他们,用诚心来团结他们,用庄敬的仪容来修饰他们,用合乎礼的服饰来影响他们,用朋友的情义来勉励他们,这样做就是想让他们一心向善。《小雅》说:‘难道在别人面前不觉得惭愧? 难道就不怕上天报应?’所以君子穿上他们的衣服,还要用君子的仪容来修饰;有了君子的仪容,还要用君子的言辞来文饰;言辞高雅了,还要用君子的道德来充实自己。所以君子常以光有君子的服饰而没有君子的仪容为可耻,以光有君子的仪容而没有君子高雅的辞令为可耻,以光有君子的辞令而没有君子的美德为可耻,以光有君子的道德而没有君子高尚的行为为可耻。所以君子穿了丧服,脸上就会有悲哀的表情;穿了朝服,脸上就会有恭敬的表情;穿上军服,脸上就会有威武不可侵犯的表情。《诗经》说:‘鹈鸪在鱼梁上捉鱼,还不曾沾湿翅膀;那些没有德行的小人,真不配穿他那一身好衣裳!’”【经文】子言之:“君子之所谓义者,贵贱皆有事于天下。天子亲耕,粢盛秬鬯以事上帝①,故诸侯勤以辅事于天子。”【今注】①亲耕:古代天子耕籍田,亲自掌犁推行三周,表示劝农。粢盛:盛在祭器内的黍稷。秬鬯(jùchàng):祭祀时灌地所用的酒。用黑黍合郁金草酿造,色黄而芳香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君子所说的义,就是无论尊贵的人或卑贱的人,在人世上都要认真地做各人的事。譬如天子那么尊贵,还要举行亲耕的仪式,用黍稷和香酒奉侍上天,所以诸侯也要勤勉地辅佐天子。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下之事上也,虽有庇民之大德,不敢有君民之心,仁之厚也。是故君子恭俭以求役仁,信让以求役礼。不自尚其事,不自尊其身,俭于位而寡于欲,让于贤;卑己而尊人,小心而畏义;求以事君,得之自是,不得自是,以听天命。《诗》云:‘莫莫葛藟,施于条枚;凯弟君子,求福不回①。’其舜、禹、文王、周公之谓与! 有君民之大德,有事君之小心。《诗》云:‘惟此文王,小心翼翼。昭事上帝,聿怀多福。厥德不回,以受方国②。’”子曰:“先王谥以尊名,节以壹惠,耻名之浮于行也。是故君子不自大其事,不自尚其功,以求处情;过行弗率,以求处厚;彰人之善而美人之功,以求下贤。是故君子虽自卑而民敬尊之。”子曰:“后稷,天下之为烈也,岂一手一足哉! 唯欲行之浮于名也,故自谓便人③。”【今注】①以上四句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旱麓》。凯,《毛诗》作“岂”。葛藟(lěi):葛藤。凯弟:也作“恺悌”,快乐和易。不回:常行正路,不走邪道。②以上六句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大明》。惟,《毛诗》作“维”。聿:语助词。③便人:一般习于普通事情的人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在下位的事奉在上位的,是理所当然的事,然而在上位的虽有庇护人民的大德,也不敢有统治人民的心理,这才是仁爱深厚的表现。所以君子恭敬节俭,希望能实现仁道;信实谦让,希望能合于礼义,不夸耀自己的事,不抬高自己的地位,安于职位,不放纵欲望,要谦恭让贤,贬抑自己而推崇别人,小心从事而谨慎得当;希望能用这样的态度事奉君主,得意时是这样,不得意时也是这样,一由天命的安排。《诗经》说:‘茂密的葛藤,蔓延缠绕在树的枝干上;快乐和易的君子,修德求福,不行邪道。’这正是在说舜、禹、文王、周公啊! 因为他们都有治理人民的大德,又有事奉君主的谨慎小心。《诗经》又说:‘周文王恭敬小心,明白应该怎样奉事上天,得到了许多福佑。他德行高尚,不走邪道,因此得到天下诸侯的拥戴。’”孔子说:“先王给死去的人加一个谥号,这样做是为了尊崇那个人的名声;定谥号时,只是节取那个人的一种美行作代表,这是因为不愿意让一个人的名声超过他的行为。所以君子不夸耀自己做的事,不推崇自己的功绩,目的是求实在;即使有了超常的行为,也不要求别人把自己作为楷模而跟着做,目的是使自己保持敦厚的本性;表彰别人的优点而赞美别人的功劳,目的是对贤能的人表示敬意。所以君子虽然自己贬抑自己,但人民却反而尊敬他。”孔子说:“后稷建立的是天下的宏业,因而受益的难道只是一两个人吗?但他为了使自己的行动超过名声,所以说自己只是一个懂得种庄稼的人。”【经文】子言之:“君子之所谓仁者,其难乎! 《诗》云:‘凯弟君子,民之父母①。’凯以强教之,弟以说安之。乐而毋荒,有礼而亲,威庄而安,孝慈而敬。使民有父之尊,有母之亲,如此而后可以为民父母矣。非至德其孰能如此乎? 今父之亲子也,亲贤而下无能;母之亲子也,贤则亲之,无能则怜之。母,亲而不尊;父,尊而不亲。水之于民也,亲而不尊;火,尊而不亲。土之于民也,亲而不尊;天,尊而不亲。命之于民也,亲而不尊,鬼,尊而不亲。”【今注】①以上二句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泂酌》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德行高尚的君子所说的仁,大概是很难做到的吧!《诗经》说:‘快乐和易的君子,好比人民的父母。’凯,就是用自强不息的精神教育人民;弟,就是用欢悦的情绪安定人民。人民快乐而不荒废事业,有礼节而彼此亲近,威严庄重而安好,孝顺慈爱而恭敬。使人民像尊敬父亲一样尊敬自己,像亲近母亲一样亲近自己。像这样,然后就可以做人民的父母了。如果不是有极高尚的品德,又有谁能够这样呢? 现在做父亲的爱儿子,是见儿子贤能就爱,不能干就鄙视;做母亲的爱儿子,是见儿子贤能就爱,不能干就怜爱。所以母亲容易亲近但没有尊严,父亲有尊严但却难于亲近。水对人来说,可亲近而无尊严,而火是有尊严而不能亲近;地对人来说,可亲近而无尊严,而天却是有尊严而无法接近;君主的政令对人民来说,感到亲近而没有尊严,鬼神却是有尊严而无法亲近的。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夏道尊命,事鬼敬神而远之,近人而忠焉①。先禄而后威,先赏而后罚,亲而不尊;其民之敝,蠢而愚,乔而野②,朴而不文。殷人尊神,率民以事神,先鬼而后礼,先罚而后赏,尊而不亲;其民之敝,荡而不静,胜而无耻。周人尊礼尚施,事鬼敬礼而远之,近人而忠焉,其赏罚用爵列,亲而不尊;其民之敝,利而巧,文而不惭,贼而蔽。”【今注】①远之:不以鬼神之道教民。近人:近于人情。②乔:通“骄”,骄狂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夏代治国是重视政教,虽然敬奉鬼神,但却不把这作为政教的内容;忠于国事而通达人情。首先是发给俸禄,其次才是施予威严;首先是赏赐,其次才是刑罚。所以他们的治国方针使人觉得亲近,但却缺少尊严。一到政教衰败的时候,人民就变得鲁钝而愚笨,骄横而放肆,粗鄙而没有修养。殷代的人尊崇鬼神,国君率领人民奉事鬼神,推重鬼神而轻视礼教,重视刑罚而轻视赏赐,所以他们的治国措施是有尊严而不可亲近。一到政教衰微的时候,人民就变得放荡而不守本分,只知道争胜免罚而不知羞耻。周代的人推崇礼法,广施恩惠,敬事鬼神,但不把这作为教化的内容;忠于国事而通达人情;赏赐或刑罚的轻重,以爵位的高低作等级,所以他们的政令使人觉得亲近,但缺少尊严。一到政教衰落的时候,人就变得贪利取巧,善于文饰而不知羞耻,相互残害和欺蒙。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夏道未渎辞,不求备,不大望于民①,民未厌其亲。殷人未渎礼,而求备于民。周人强民,未渎神,而赏爵刑罚穷矣。”子曰:“虞夏之道,寡怨于民。殷周之道,不胜其敝。”子曰:“虞夏之质,殷周之文,至矣。虞夏之文不胜其质,殷周之质不胜其文。”子言之曰②:“后世虽有作者,虞帝弗可及也已矣。君天下,生无私,死不厚其子;子民如父母,有憯怛之爱,有忠利之教;亲而尊,安而敬,威而爱,富而有礼,惠而能散。其君子尊仁畏义,耻费轻实,忠而不犯,义而顺,文而静,宽而有辨。《甫刑》曰:‘德威惟威,德明惟明。’非虞帝其孰能为此乎?”【今注】①大望:对人民要求多,这里指赋税重。②子言之:疑应作“子曰”,是传写的错误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夏代政令较简单,对人民要求不多,赋税也较轻,所以人民还没厌弃对亲人的感情。殷代的礼节简约,但却对人民要求过多。周代的人勉强人民去奉行政教,虽然没有崇尚鬼神,但赏赐进爵及刑罚却已极其烦多了。”孔子说:“虞、夏的政治质朴单纯,所以人民很少有怨恨的情绪。而殷、周的政治,却繁杂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了。”孔子说:“虞、夏的质朴,殷周的文饰,都达到了极点。虞、夏虽也有文饰,但远远不如质朴多;殷、周虽也有质朴,但远远不如文饰多。”孔子说:“后代虽有明王出世,但再也赶不上虞舜了。他治理天下,活着的时候没有一点私心,死后也不特别优待自己的儿子;对待人民就像父母对待儿子一样,既有发自内心的慈爱,也有确实对人民有好处的教化;使人感到亲近而又不失尊严,使人感到安乐而又不失恭敬,既有威严而又感到慈爱;虽富有天下,却对下有礼貌,既能广施恩惠而又没有丝毫偏颇。他的臣下都尊崇仁而谨守义,以浪费为可耻,但并不计较财利,忠心耿耿而又不冒犯上司,循礼而顺从,文雅而持重,宽容而有分寸。《甫刑》上说:‘舜德的威严使得人人都敬畏,舜德的明察善恶受到大家的尊敬。’如果不是虞舜,又有谁能做到这样?”【经文】子言之:“事君先资其言,拜自献其身,以成其信。是故君有责于其臣,臣有死于其言。故受禄不诬,其受罪益寡。”子曰:“事君大言入则望大利,小言入则望小利;故君子不以小言受大禄,不以大言受小禄。《易》曰:‘不家食,吉①。’”【今注】①这一句出自《易·大畜·彖辞》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事奉君主的人,应该先考虑好治国的大计,然后拜见君主,亲自阐述自己的想法,以便实现这一计划。所以君主可以责成臣下,而臣下也应该鞠躬尽瘁以实现自己提出的治国大计。所以事奉君主的人接受多少俸禄,就应该担当多大责任,这样失职的事也就很少了。”孔子说:“事奉君主的人,有大的建议被采纳了,就希望得到君主大的赏赐;有小的建议被采纳了,就希望得到小的赏赐。所以,君子不会因小的建议被采纳而接受大的赏赐,也不会因大的建议被采纳而只接受小的赏赐。《易》上说:‘君主家中有大积蓄,不是只跟家人享用,而应分给贤人同享,这样才能得到吉利。’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事君不下达,不尚辞,非其人弗自。《小雅》曰:“‘靖共尔位,正直是与。神之听之,式谷以女①。’”子曰:“事君远而谏,则讇也②;近而不谏,则尸利也。”子曰:“迩臣守和,宰正百官,大臣虑四方。”子曰:“事君欲谏不欲陈。《诗》云:‘心乎爱矣,瑕不谓矣;中心藏之,何日忘之③?’”【今注】①以上四句出自《诗经·小雅·小明》。共:通“恭”,恭敬。式:用。以:通“与”,给。②讇(chǎn):同“谄”,用卑顺的态度奉承人。③以上四句出自《诗经·小雅·隰桑》。瑕,《毛诗》作“遐”。瑕:胡,为什么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事奉君主的人不应向君主陈述自己的私事以图私利,也不要尽说漂亮话;如果不是德行高尚的正直君子,就不要和他亲近交往。《小雅》说:‘认真做好你的本职工作,和那些正直贤能的人亲近交往。神明能知道这些,一定会赐你福禄。’”孔子说:“事奉君主,如果越级献议,就有谄媚贵人的嫌疑。但是,如果在上司左右供职,有事而不劝谏,那就是白受俸禄不干事,像祭祀中的‘尸’一样,徒有虚名了。”孔子说:“君主身边的近臣,应当调和君主德行,总理大臣整治百官;各部大臣就要谋画四方的事务。”孔子说:“事奉君主,如果君主有过失,就应该劝谏而不应当宣扬他的过失。《诗经》说:‘我在心里爱着他,为什么总不告诉他呢? 这种感情深深地埋藏在我心底,哪有一天能忘记?’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事君难进而易退,则位有序;易进而难退,则乱也。故君子三揖而进,一辞而退,以远乱也。”子曰:“事君三违而不出竟,则利禄也。人虽曰弗要,吾弗信也。”子曰:“事君慎始而敬终。”子曰:“事君可贵可贱,可富可贫,可生可杀,而不可使为乱。”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从政的人,遇到升官,不急急乎上任;遇到被辞退,却很快就离开了。这样职位的升降,就有秩序了。如果只图升官,不愿辞退下来,那么贤能的人和无能的人就无法分辨了。所以君子作客,三揖然后进门,而告辞一次就要离去,这样做就是要避免造成混乱。”孔子说:“从政的人,如果三次与君主意见不合,都没有离开国境,那就是贪图俸禄了。即使别人说他不是有非分的企求,但我却不能相信。”孔子说:“从政的人,一开始就要谨慎尽忠,一直恭敬勤勉地做到底。”孔子说:“从政的人,无论使他地位尊显或卑贱,还是使他富足或贫乏,甚至可以赦免他的死罪或杀死他,他都可以接受,但却不能使他做不合义理的事。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事君,军旅不辟难,朝廷不辞贱;处其位而不履其事,则乱也。故君使其臣,得志,则慎虑而从之;否,则熟虑而从之,终事而退,臣之厚也。《易》曰:‘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①。’”子曰:“唯天子受命于天,士受命于君。故君命顺则臣有顺命,君命逆则臣有逆命。《诗》曰:‘鹊之姜姜,鹑之贲贲;人之无良,我以为君②。’”【今注】①以上二句出自《易·蛊》。②以上四句出自《诗经·鄘风·鹑之奔奔》。“姜姜”、“贲贲”,《毛诗》作“彊彊”、“奔奔”。姜姜、贲贲:都是争斗凶恶的样子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事奉君主的人,在军队中不应该躲避危险的任务,在朝廷上不应该推辞低贱的工作。因为如果占据那个职位而不履行它的职责,那就会造成混乱。所以君主派臣下担负某种使命,如果称心,就要仔细地谋画好,然后接受下来努力地去执行;如果不称心,就要详细地加以考虑,安排妥当,然后接受下来认真地去做,完成使命以后就引退,这是做臣子的应有的忠厚的品德。《易》上说:‘并不是侍候王公诸侯,而是尊崇自己的事业。’”孔子说:“只有天子是由上天任命的,而臣下都是由天子任命的,所以如果君主顺应天命,那么臣子也会顺应天命;如果君主违背天命,那么臣子就会跟着违背天命。《诗》说:‘大鹊拼命地在上面争斗,小鹑也死命地在下面争斗。人们这样你争我夺,都是因为我们立了个不好的人做君主。’”【经文】子曰①:“君子不以辞尽人。故天下有道,则行有枝叶;天下无道,则辞有枝叶。是故君子于有丧者之侧,不能赙焉,则不问其所费;于有病者之侧,不能馈焉,则不问其所欲;有客不能馆,则不问其所舍。故君子之接如水,小人之接如醴。君子淡以成,小人甘以坏。 《小雅》曰:‘盗言孔甘,乱是用②。’”【今注】①子曰:疑应当作“子言之”。②以上二句出自《诗经·小雅·巧言》。盗:这里指谗人。 (tán):原义是进食,这里是进的意思。 乱是用:因此就带来了祸乱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君子是不会只根据一个人漂亮的言辞就断定他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人。所以当社会风气淳美的时候,人们做的就比说的多;当社会风气浮华的时候,人们说的就比做的多。所以君子和那些有丧事的人在一起,如果不能资助他,就不要问他要用多少丧葬费;和那些有病的人在一起,如果无力馈赠他,就不要问他需要什么东西;有远方的客人来访,如果没有地方给他住,就不要问他住在什么地方。所以君子之间的交往就像水一样淡薄,小人之间的交情却像甜酒那样浓厚。君子之间的交情虽然很淡薄,但却能相辅相成;小人之间的交情虽然很浓厚,但时间长了就会败坏。《小雅》说:‘坏话虽然很动听,但祸乱却因此就来了。’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君子不以口誉人,则民作忠。故君子问人之寒则衣之,问人之饥则食之,称人之美则爵之。《国风》曰:‘心之忧矣,于我归说①。’”子曰:“口惠而实不至,怨灾及其身。是故君子与其有诺责也,宁有已怨②。《国风》曰:‘言笑晏晏,信誓旦旦,不思其反;反是不思,亦已焉哉③!’”子曰:“君子不以色亲人,情疏而貌亲,在小人则穿窬之盗也与?”子曰:“情欲信,辞欲巧。”【今注】①以上二句出自《诗经·曹风·蜉蝣》。于:同“与”。说(yuè):所悦的人,指忠信的人。②已:拒绝的意思。③以上五句出自《诗经·卫风·氓》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君子是不用空话来讨好别人的,这样做就会在人民中间形成一种忠实的风气。所以君子询问别人是否感觉到冷,同时就会送衣服给他穿;询问别人是否感觉到饥饿,同时就会送食物给他吃;赞誉某人品行高尚,同时就会任用他。《国风》说:‘我心里是多么忧虑啊,还是和我一起到那些忠信的君子那里去吧!’”孔子说:“答应给人家的好处,却不兑现,这样做怨恨和灾难就一定会降到你身上。所以君子不轻易地答应别人的要求,宁愿受到别人的埋怨。《国风》说:‘想当初你有说有笑,而且还赌咒发誓,忠实恳切,谁料到你却反复无常;既然你违背誓言,那就从此算了吧!’”孔子说:“君子不会装模作样讨好别人。如果感情疏远却装作亲密的样子,这就小人来说,不就是钻墙洞的小偷了吗?”孔子说:“感情要真实,言辞要和婉美巧。”【经文】子言之:“昔三代明王皆事天地之神明,无非卜筮之用,不敢以其私,亵事上帝。是故不犯日月,不违卜筮。卜筮不相袭也。大事有时日,小事无时日,有筮。外事用刚日,内事用柔日①。不违龟筮。”子曰:“牲牷礼乐齐盛②,是以无害乎鬼神,无怨乎百姓。”【今注】①外事:指四郊以外的事,如祭祀天地、兵事等。刚日:指甲、丙、戊、庚、壬五日,也叫阳日。内事:指宗庙之事等。柔日:指乙、丁、己、辛、癸五日,也叫阴日。②齐(zī):同“粢”。粢盛,见前注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以前夏、殷、周三代的圣明天子都奉事天地神明,一切事情都由卜筮决定,不敢以私意亵渎上帝。所以不冲犯不吉利的日子,不违背卜筮的旨意。用卜就不再用筮,二者不相重复。大的祭祀要在规定的日子和时刻;小的祭祀就没有规定的时间了,只用筮。外事要用刚日,内事要用柔日。这些都不能违背龟筮的指示。”孔子说:“祭牲、各种礼仪、乐舞以及黍稷等祭品,这些都适合于鬼神,鬼神降福,所以百姓也无怨。”【经文】子曰:“后稷之祀易富也。其辞恭,其欲俭,其禄及子孙。《诗》曰:‘后稷兆祀,庶无罪悔,以迄于今①。’”子曰:“大人之器威敬。天子无筮,诸侯有守筮②。天子道以筮,诸侯非其国不以筮。卜宅寝室。天子不卜处大庙③。”子曰:“君子敬则用祭器。是以不废日月,不违龟筮,以敬事其君长。是以上不渎于民,下不亵于上。”【今注】①以上三句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生民》。兆:《毛诗》作“肇”。兆,当作“肇”,开始。②守筮:守国的筮。有事然后用。③天子不卜处大庙:因为建国都时已用过卜,因此太庙所在地必定吉,所以天子处太庙就不必再卜。【今译】孔子说:“祭祀后稷是很容易置办完备的。因为他言辞恭敬,欲望简单,而且他的福禄都施及子孙了。《诗》说:‘自从后稷开始祭祀,幸蒙神灵保佑,没有什么灾祸和缺憾,直到现在还是这样。’”孔子说:“居高位的人用龟筮都是很恭敬的。天子用卜不用筮,诸侯在国居守,有事才用筮。天子出行,在路上用筮,而诸侯不在自己的封国内不用筮。改换居室寝宫要用卜。天子出巡,住在诸侯的太庙里就不必再用卜了。”孔子说:“君子为了表示恭敬,在朝聘及款待宾客时就用祭祀的器皿。所以臣下都按着规定来卜筮谒见君长的日子,绝对不违背龟筮的指示,恭敬地事奉他们的君长。所以在上位的人对人民有尊严,在下位的人也不敢对上有所怠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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